[喻黄]啼笑皆非(二十一)

喻文州跟黄老爷进了书房,黄少天垂着脑袋嘎吱嘎吱踩着楼梯上楼。

黄少芸把他拦在楼梯口问道:“怎么,喻文州是跟你说了什么?”

黄少天直摇头,这一趟跑得信息量太大了,他什么也不想说。

他忽然理解了喻文州这一年来许多的欲言又止和含糊其词。

是啊,事关自己的身世,关乎家庭的颜面,母亲的命运,无论是谁也很难直白地把实情讲出来。黄少天忽然觉得自己又不愿责怪他了。

也许黄少天这性格并不适合深谈感情,在他潇洒爽朗的外在包裹下有着太容易被说服的一面,又总是没头没脑的心软,一不小心就折进去,落入看似和他毫无关系的纠葛里。

躺在床上,听着初夏喧哗的风声,黄少天想起喻文州在公司和他说的那番话,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心。

原来喻文州到羊城不仅是要调查那位姓“年”的生父,还想找到同母亲失联多年的亲生姐姐。岁月翻篇,那些不能被原谅的往事被时代的风烟吹散得七零八落。等他摸到线索,那位姨母也已经故去多年了。

然而,在这一系列事情背后,也许还有别的什么联系。

年校长——

小舅舅——

黄少芸在上海——

革命党?

黄少天的脑子好像突然被电击猛地打了一下,坐了起来。

虽然尚未出现切实证据,但这是此刻唯一合理的答案。

 

黄老爷终于还是同意了,就连黄少芸也没听到喻文州跟父亲说了什么,他们相谈的内容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已定,这桩被华南两大家族操纵的婚姻一年多之后终于还是结束了。

报纸一登,沸沸扬扬。

黄少芸并不在乎,喻文州看上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据说根据婚前协议的部分,离婚后他分到了黄家一大笔资产,坊间传言这一切都是花都的阴谋。

关于这个问题,喻文州也对黄少天交待过了。

他刚到羊城时,确实想要和黄家打好关系,在此立足,他母亲在喻家处境艰难,需要他在羊城做出点实绩来。

后来发生的事一部分在他的计划里,一部分在他的控制外。

最意外的是和黄家二少爷这段不清不楚的感情。

对黄少天来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谈不上能不能想通,反正他都是要离开的人了。无论喻文州是怎么打算的都没有多大作用。

这一年有煎熬的日子,也有真正的开心。

每当下雨,黄少天都会想起那日在南臾寺的禅房里,他看到从喻文州身后的屋檐下滴落的透明水幕,纠结着远处的青山与黯淡的天光,是他吵吵闹闹的人生中最漫长而安静的岁月。

那时的喻文州弯起好看的眼睛,笑着说:“佛门也可以求姻缘。”

 

黄老爷给黄少天订了八月去英国的船票,而喻文州却没有在离婚之后立刻离开羊城,他还有些公司业务要处理,竟然脸皮很厚地依然在黄家住着。

外人说着闲话,黄老爷倒像是没什么意见。

他都没意见,下人也不敢说三道四,只是把“姑爷”的称呼生硬地换成了“喻先生”。

黄少芸办了一些和她有关的账务手续之后,告诉家里人:“我必须再回一趟上海。”

这番情形下,黄少芸在上海做什么已经很清楚了,黄老爷也不是傻的,他倒是想拦,却也知道拦不住,上一次把自家姑娘绑着结婚,落下的苦涩已经尝尽了个中滋味。

离开羊城之前,黄少芸同黄少天一起去墓园看望奶奶和母亲,喻文州给他们开的车。

黄家的祖墓在山势最高,风水最好的地方。黄老太太是跟黄老太爷合葬的,墓碑高大气派得恨不能在山下都看得到。

在黄少天的记忆里不大想得起爷爷是什么样的,而母亲的模样却还记得。

黄家姐弟的面相都和母亲有七八分的相似,黄少天小时候也常听人说起自己和母亲长得像,据说这种长相颇重感情。可黄少天觉得也许姐姐比他凉薄一点,他表面看上去洒脱,一旦提起来却不易放得下。

大夏天给奶奶和母亲上完香蜡一身的汗,于是又默默站了一会儿。忽地,黄少天抬起头找不到喻文州了。

黄少芸拉了拉他袖子,他这才见到喻文州蹲在半山下一处角落里,对着一方低矮的石碑。

黄少天连跑带跳地走下去,来到喻文州身边。

但见那方石碑上什么字也没刻,他心下凛然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难道是年校长的?”

喻文州摇摇头:“之前有人告诉我这里是他的墓地,可我后来查过,却并不是。我仍然不知道他埋在哪里。”

黄少天道:“那这里是谁?”

喻文州转过脸道:“也许是和他一样的人。”

 

从墓地回来之后,黄少天发觉喻文州和姐姐的关系似乎变好了,两人还在车上有说有笑,他心中冒出一点微妙而古怪的念头,又不得不把它掐了下去。

直到黄少芸出发去上海那天,列车汽笛声响得听不清人话,她在月台摸了摸黄少天的头发淡淡地说:“我之前可能对喻文州有点误解,你替我跟他说声谢谢吧。”

“等等,谢什么?你俩背着我做了什么事?”黄少天真是有点不太爽了,他最讨厌这两个人把他当小孩。

黄少芸嘴里说了句什么却很模糊,她摆了摆手提着行李箱上了火车。黄少天心知姐姐在上海的风险,还想提醒她万事小心,又被拥挤的人潮冲散。

于是,他装着一肚子问号憋回家找喻文州要说法。

喻文州的态度十分随意:“没什么的,只是我从黄家得到的那笔钱,我都给少芸了。她现在比我需要钱。”

黄少天心头一跳,眉毛扬起:“那笔钱不少啊,就因为这个外面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而且你在羊城一分没拿到,等你回喻家,怎么和家里说?”

喻文州笑了,竟是很开心的模样。

“你笑什么?”黄少天盯着他。

喻文州坦荡地承受着他的目光:“少天担心我。”

黄少天耳后有些发热:“我是担心你啊……我……”他突然说不下去,从上海回来之后,他根本没有和喻文州亲近过,气氛一下子腻乎起来变得难以招架。

“你要在羊城待到什么时候?”黄少天赶紧转移话题。

“还有几天吧,等这个月十五公司结完帐就可以走了。”喻文州答道。

“行吧,你走之前我有话跟你说。”黄少天看向窗外。

树荫摇晃,带起沙沙的响声。

他是有话要对喻文州讲,不过大概不是什么可亲的话,分别是一望而知的,他必须主动一些亲自斩断这段荒诞的关系。

不逃避,不后悔,不再较劲,却也爱过。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那日黄少天一回到家就见喻文州周围站着好些个人,郑管家、Mr.宋、还有晓月,这些下人手里都拿着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也不知道喻文州又给人献了什么殷勤。

资产阶级的那套,娘兮兮的!

晚上黄老爷也在,他们三人吃了顿气氛诡异的晚饭。用完饭喻文州向黄老爷鞠了一躬,感谢的话说了一堆,告诉他明天就要离开。

黄老爷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们黄家,我们有幸成为一家人,也算是缘分吧。”

缘什么分啊,孽缘!黄少天咬着筷子。

他抬眼看到对面餐柜里还有喻文州刚来时带的橙子果酱,竟然还没过期扔掉,质量也是挺好的。

八点之后,黄少天倚着门框观察喻文州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箱,一层层地装着书,压不进去又抖落出来重新放,手残得不行,他看了都着急。

“怎么这么慢啊你!”黄少天嫌弃道。

“少天有事?”喻文州抬起头望着他。

“我说了有话要同你讲的。”黄少天不耐烦地敲了敲门框,“算了,你慢慢弄吧,弄好到我房间来一下。”

他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屋里,把身体扔在软绵绵的床上,拧开床头的一盏夜灯,屋子里沾染着从窗帘透进的尚未黯淡的光线,眼前又出现了某种迷幻的宝蓝色。

就是在这种魔性的蓝光中,曾经出现过喻文州突兀的一吻,带给黄少天滂沱的情感冲击,和后来发生的那些好的坏的故事。

纵然不舍,却也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黄少天窝在床上都快睡着了,迷糊中听到了细细的敲门声。

他坐了起来:“进来吧。”

喻文州推开门走了进来,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他站在那里便是一个昏花不明的影子。

“少天。”喻文州叫他。

黄少天似乎又听到了一点别的什么动静,好像是房门落锁的声响。

他想站起来,喻文州已经走到他的身前,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

方才眯了一会儿,又被这么一盯,黄少天脑子还不清醒,在心里组织着要说语言,忽然觉得肩膀一沉。

喻文州用了些力气把他压在床上,目光波动地看着他。

黄少天这才发觉他的衣襟大敞,衬衫的扣子解了三四颗,露出白皙的锁骨和胸口。

我只是想好好说点话,他这是什么暗示?!

黄少天心脏咚咚地跳起来,响得非常鲜明。

喻文州的手指已经探进黄少天的衣服下摆,摸索着他的小腹和肋骨边缘,黄少天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少天很抱歉,大概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喻文州说。

黄少天全身紧绷,舔着嘴唇道:“岂止不好,根本就是糟糕。”

喻文州垂下眼睛柔和地笑了笑:“你还要我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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