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自回声(十)

电竞协会驻G市运营办,在G市别的电竞项目还未成气候的当下,几乎是办来给蓝雨战队当保姆的。喻文州一周就去了三回。

虽然熟人熟面,但鉴于他已经捞到一个主任的名头,身份和在役选手时期大相径庭,无论同老板刘斯仁或总经理杨栩沟通,都不得不多出几分逢场作戏的意味。

人类在社会关系的处理中逐渐变得狡猾世故,很多时候也并非本意。

冯主席日理万机,还专门抽空在电话里敲打喻文州,告诉他不要回了G市就感情用事,要做到资源整合,多考虑电竞行业的通盘发展。

蓝雨总经理杨栩每回跟喻文州阔言阔语,让喻文州有种头大的热切冲击,仿佛他已经可以在电竞领域只手遮天,看上谁家战队的选手装备,喻文州都有本事替蓝雨挖过来。

吉耀龙那边就更不必说,接连发了四封蓝雨十五周年庆典方案,看意思这事老板总经理说了不算,他拍板才能定下来。

在堆堆冗事缠身中,喻文州同黄少天离分三年交集被撕扯得差不多的世界,由于外力作用以一种并不缓慢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再度贴近了。

然而由于位置关系的变化,他俩就算站在同一片天空下,中间也参合着不知从何时多出的嘈杂与生分。

比如一行人与乙方敲定庆典现场方案,共同上了一辆商务车,杨栩一屁股坐下后拉着喻文州摁在他旁边讨论给蓝雨选址盖新楼的事。

黄少天和吉耀龙去了后座,也不知说什么,一直叽叽咕咕。

放在以前这样的状况根本不会有,在他们职业选手期间,所有人会自动默认喻文州身边的位置属于黄少天。

即使他俩在一起没有公开过,世上能对这段讳莫如深的感情有大概了解的,除开本人也就三个半。旁人自觉地把空间腾让给他们并非源于八卦或是凑趣的心态,只不过同进同出时间长了,似乎黄少天理所当然地和喻文州孟不离焦,犹如某种不言自明的规则。

都说职业选手是给不擅读书的青少年打开了一扇门,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当选手的几年也像是置身在一所漫长而充实的学校,出校之后原有的规则往往会烟消云散,却没有多少人会继续在乎。

 

黄少天回归蓝雨之后的身份是顾问团首席分析师,听上去是个闲差,但大大小小场合他从不缺席,所有人心里有数,他在蓝雨应得和实际存在的地位都远非如此。

不过眼下蓝雨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内部问题。

也就是喻文州和老板刘斯仁关系走心才能刚回来就摸清了状况:总经理杨栩这些年统揽大权战队成绩却不见突破,刘老板对他多有不满但蓝雨多年基业为重不能轻易大动干戈。原本刘斯仁是想一不做二不休把杨栩的心腹——现任带队主管教练庞指导给开了,让黄少天顶上。

带队主管教练这职位是荣耀联盟两年前新设的,从前压在队长身上的许多责任被教练接管,让选手能更专注于赛事本身。

黄少天选手时代履历辉煌,在香港带了三年的大学战队成绩也不弱,回蓝雨把主管教练的位置交给他是一项让人热血沸腾的尝试。

然则今年强补建队已经变动不小,老板和总经理之间火星子有翻出台面的趋势,换教练的事就暂时压下了。

再者听刘斯仁讲,黄少天本人没那么急着当教练,说自己离开职业联赛三年,很多事要重新熟悉。分析师挺好的,钱多事少,至于其他的再看机会。

最后这句特别像是黄少天的原话,喻文州完全可以想象他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晃晃,笑吟吟地说着“钱多事少,再看机会”的神色。

虽然说这话的黄少天已经算得上成熟稳健,但在另一种层面,他还是他自己。

“你觉得少天变了吗?”杨栩突然问喻文州。

这问题和杨总之前的谈话内容完全连接不上,如同开车时另一辆车突然变道,转弯灯也不打地别在你的前面。

喻文州不禁被这不讲道理的一问堵得微笑起来。

“我和老刘都觉得他和刚退役那会儿不太一样了。你看呢?”杨栩像是一定要打听出喻文州的答案似的,一脸真诚地看向他。

后面有黄少天喋喋不休的说话声,似乎他从一上车就开始聊天,片刻没有停下来。

吉耀龙作为当年的铁杆黄粉也忍不住换了个座位,他又去祸害其他人。

喻文州仍是笑,摇了摇头道:“我的意见对你们有什么帮助么?”

杨栩回头瞧了一眼又转过身,论年龄他比喻文州大不了十岁,十年前也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年近不惑不可避免地肚皮凸起转身困难,他喘了口气:“好奇嘛,随便问问。”

喻文州笑着闭上了眼睛休息,不再理会,耳边不时还有黄少天的渐行渐悄的废话。

 

入夜和乙方谈完事吃完饭,人人都有些饮酒过量。

好在蓝雨这边是开着商务车来的,没有酒驾风险。

杨栩总经理被自己的司机接走,其他人由俱乐部的小助理陪着一个个送回家。路途顺序像是一早定好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黄少天和喻文州是最后两位。

和来程不同,这时黄少天坐在前面,喻文州在他斜后方,无需刻意,一抬眼就能看到他。

喝多了酒的黄少天脸和耳廓容易变得通红,他穿着红色的T恤短袖,在夜幕的深蓝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紫色。他没有酒后昏沉,而是睁着明亮的眼睛侧头望向窗外,两手像护宝一样把手提包捏在怀里。

在已经空敞下来的车厢中,像一只刚刚成精的茄子,连呼吸都很轻。

“你没喝多?老杨他们的酒怎么都让你挡了,有冇搞错……”茄子精哼哼了一声,说起了白话。

听到他的问话,喻文州意外也不意外,清醒而清楚地:“乙方老板说了,他以前中意索克萨尔,我喝点是应该的。”

黄少天又嘟囔了两句,这次声音太小,喻文州没有听明白。

“师傅,前面体育场的大路口就把我放下来吧,不用往里开了,两步路我自己走走,全身酒气得下去散散。”黄少天嗓音骤然明朗起来,抓了抓脑袋挺直后背,一边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一边又把刚打的一大串删掉重写。

喻文州的确喝多了些,脑子里像蒙了层塑料布,以至于没来得及钻牛角尖,等黄少天下车之后他才意识到可能是一些让人下楼来接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并非认为自己能看到什么别的人,而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黄少天下车了,喻文州不会刻意控制自己不再去看看他。

没想到黄少天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抓着拎包,像是一枚倔强的影子,极其的单薄而恍惚。

喻文州的大脑被突如其来的力量顿挫住了,朝前连喊了两声:“停一下,师傅我在这下车,停一下。”

司机疑惑且不耐烦道:“现在在左边车道,过了路口把你放下来。”

喻文州走下车站定,眼见距离黄少天已经相当遥远看不分明了。体育场外车流如织的确如同天河隔开马路两岸。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曾经有过类似的情景。

是有的,在魏琛离开蓝雨的晚上,喻文州隔着蓝雨宽广的中庭远远地注视黄少天十七岁的背影,却没能走近他的那一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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