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啼笑皆非(十九)

南下的列车隆隆作响。

与来时的那趟车相同,窗外的山河草木平缓抖动着后移,只是换了方向。

黄少芸同意和黄少天一起回羊城,为了奶奶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她像是和喻文州商量好了,回去准备登报离婚。

喻文州表现得和去上海时的情绪态度差别不大,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悦也没有不安,还是像什么都未发生似的安稳淡然的模样。

他越是这样不动声色,黄少天心里就越忐忑。

可黄少芸就坐在对面,他实在不能在姐姐眼皮子底下把喻文州揪起来说清楚。

这种心焦折磨得他原本有些起色的病情在火车上加重了,到了凌晨四五点烧得脑袋昏昏沉沉,手脚发软爬起来上厕所,在厕所间里扶着栏杆站了好半天才拉起裤子晕乎乎地走出去。

没走两步就栽在喻文州身上。

哪怕是在火车上窝了一天,喻文州身上还是有他喜欢的味道。黄少天头晕目眩不愿意起来,喻文州一下下捋着他的头发,压低着声音道:“还难受是么?”

黄少天脑袋杵在他肩上点点头,发软的手揪住了他腰间的布料。

喻文州亲了亲他乱糟糟的头发,将他搂紧了些。

黄少天一点也不想回到床位上,乱七八糟地想着和喻文州这样抱到车厢脱节世界末日,却又厌烦起自己这副逃避问题的样子。黄少爷几时有过这么脆弱的时候,爱情快把他折磨得自我怀疑起来。

而他竟然还想保护喻文州,即使从门缝里听到姐姐那句话他心中不可能没有困扰,却依然担心喻文州遭受了误解,回去离婚对他来说是解脱还是打击?

况且不久后黄少天注定是要离开的,眼下铺天盖地的感情也许全无意义。

他们抱着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别的乘客走过不得不让路。

黄少天随着列车的摇晃踉跄地回到他的车间,发现黄少芸坐在床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黄少天觉得这一路上很是遭罪,身心都累得要命,实在不想和姐姐讨论什么了,他把自己埋进硬邦邦的火车床上背对着她。

却还是听到黄少芸冷静的声音说:“少天,适可而止。”

他没有再睡着,凉风从车窗的缝隙摇出来,天光乍亮,快要回家了。

 

黄家大小姐回家,整个黄宅再一次炸锅了。

原本倒在床上水米不进的黄老太太竟然真的坐了起来,眼泪汪汪地拉着黄少芸的手一遍遍摸她脸,颤巍巍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回来之前,黄少天还以为父亲会冲姐姐大发雷霆,没想到黄老爷只是望着她长吁短叹了一番,问了一句“出去钱花完了没有?”

话音刚落,父女两人就抱在一起哭得像鬼似的。

明明是相互关心,偏要互相伤害,如果没有这出相互伤害,又怎么会波及日子过得逍逍遥遥的黄少天。

似乎整栋楼里除了黄少天都开心极了。黄少天躺在床上,脑门顶着冰袋,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突然觉得喻文州和姐姐能在一起说不定挺好的,下半年他就要去国外了,回来大概都是好几年后,这段让人啼笑皆非的时光只有自己知道。

不过,喻文州应该也会记得吧,他连国外的前女友都没忘,大概不会忘了他。

带着混乱的思绪,黄少天恶狠狠地睡了觉,意识模糊中有人进来亲了他的嘴唇,他觉得很痒,想打人,却使不上力气。

闷头闷脑地睡了一整天,等到醒过来,黄少天元气恢复了不少,蹦跶着下楼吃饭,叽叽喳喳地跟晓月开起了玩笑,看起来又是那个洒脱快乐的少爷。

直到用完饭后,黄少天听见黄少芸对黄老爷道:“等奶奶身体好些,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奶奶身体好些”这个愿望并没有成立,哪怕是黄少天年后在南臾寺诚心地帮奶奶求过,黄少芸回来冲了那么大的喜,黄老太太还是垂危地进入了弥留之际。

风中之烛,那点火随时会灭。

黄老太太只有每天在黄少芸和黄少天进屋看她的时候,眼睛里还有一点微弱的光彩,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为了避免和黄少芸不同房带来的尴尬与疑问,喻文州找了个借口住在贸易公司里,这些天很少回家。以至于从上海回来后,黄少天几乎没有和喻文州讲过几句话,哪怕是喻文州偶尔在家主动跟他搭腔他也草草敷衍。

黄少芸知道他和喻文州那点见不得人的事,他就更不能黏着喻文州。

黄少天尚且不确定他们二人在上海商谈的内容,只是作为黄家唯一的儿子,他有义务为这个家考虑。他多少了解一些喻黄两家联姻后的合作关系,一旦离婚,黄家有一部分资产要切割到花都去,加上奶奶不久于人世,他又要前往海外,留父亲怕是一个人承受不了这些。

于是,黄少天找到了黄少芸,要求她再斟酌一下关于眼下复杂的家庭问题。

 

“你的意思是要我不离婚?”黄少芸偏头看着黄少天。

黄少天叹气道:“也不是这么说,就是希望你也想想家里的情况。我说的那些都是实际问题……”

黄少芸眯了眯眼睛皱起眉毛,黄少天发现她这个表情和记忆中的母亲很像,每次她这样他就会乖乖听话。

“婚我是一定会离的。”黄少芸说,“但是,你也不要和他再在一起了。”

黄少天一下子被呛了个红脸:“哎哟姐,你在说什么啊!”

黄少芸拉着他的胳膊:“我是认真跟你说。”

黄少天被她严肃的神色搞得更加尴尬,扭头看着别的地方。

“虽然由我来说这话不怎么合适,我向来是主张情感自由,讨厌被人干涉,否则也不会逃婚。”黄少芸掰过他的脸,“我这么说,并不是基于你们两个人都是男人,即使也是一方面。只是喻文州,我希望黄家的人和他不再有关系。”

黄少天有些迷糊了:“你知道的吧,一旦和喻家划清界限,有多少钱要被清算到花都去?”

黄少芸哼地笑了笑:“也许这就是他希望的吧。”

“什么意思?”黄少天心脏紧绷起来。

黄少芸道:“那天我和他说话,不让你听,是不知道你投入了多少感情,怕问到某些地方会伤害到你。”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我认为我有知情权。”黄少天不再害羞了,直视着她。

“你知道他来羊城之前调查了多少我们家的事吗?”黄少芸语音凌厉道:“他到羊城这一年,说是先放下公司生意,去学校教书。表面上是教书,可蓝雨义塾背后牵涉的利益关系在这一年被他全摸透了,他甚至用学校这条人脉套路了政府的人,就连风城的小舅舅都被他收买了。同时把着商政两条线,以后羊城怕是要喻家说话了。”

黄少天的确吃惊,他是不太清楚喻文州在羊城做了多少事,也不知姐姐在哪里得到的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而且如果你都知道父亲会不知道吗?”

黄少芸瞪了他一眼:“我在羊城也有很多熟人关系的好吧。至于父亲,父亲把他当女婿自然不会有意见。”

黄少天微微摇头:“就算他在羊城是有点私人目的,也不说明什么……羊城花都联姻,本来就是为了这个。”

黄少芸道:“那我问你,为什么你在上海找了我好几天没找着,他就能立刻找上门。这说明什么?”

黄少天被她问得怔住,他确实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早就知道我工作的地方,却一直瞒着你。”

黄少天后退了一步:“为什么?”

黄少芸叹气:“我问过他,他没有说。少天,你想想,喻文州表面上人畜无害,背地里却谋算了那么多事,在我不在羊城的这段时间不给黄家留后路,甚至还拉你下水,这是值得你写了四页纸夸他的人吗?”

黄少天抬头看着她:“那你还那么回信……”

黄少芸像是被气笑了:“我说说气话,谁知道他会真的对你出手。”

“我们不是那么回事!”黄少天喊起来,脸上阵红阵白,又沉默了一阵,喃喃道:“但他……我觉得他不会骗我。”

黄少芸摸了摸他的头:“少天,我以前以为只有家里人不会骗我。奶奶和父亲却把我骗入了一场婚姻,这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信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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