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啼笑皆非(三)

电风扇嗡嗡地转着,黄少天听着风声躺在床上,思索了老半天。

这件事情会不会是他太小题大做了?

如果他姐没走,喻文州不是一样要住进他家吗?那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是不是他先入为主对喻文州有那么些敌意才导致心态失衡了?

他扪心自问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反思得很好,以后千万别太在意喻文州才是。

问题想通了,黄少天心里就很舒服,就着窗外脆生生的鸟叫,踏踏实实地睡了。

 

暮色四合,黄少天是被饭食的香气唤醒的,他姐常说他是狗鼻子。小时候照顾他们的郑太太什么地方藏了饼干糖果,黄少天一准能找出来。

这天傍晚黄少天还没出屋,就能准确地分辨出,这饭菜香不是来自他家厨子的手艺。

黄家的伙房,那当然拥有整个华南手艺最好的大厨。黄家人恋旧情,这帮下人都是在黄宅待了几十年了。然而黄少天从小吃到大,就算比御膳还美味他也吃腻了,所以平时常常拎着钱袋带着伙计一起下馆子。

他打开门就更觉得这顿晚饭和平时很不一样,走下楼果然看到喻文州正解开一条和他风格完全不搭的滑稽围裙递到下人手里。

黄老太太坐在饭厅笑眯眯地对他招手:“阿仔,过来坐,今天的晚食是文州做的。”

只有在特别开心时候,奶奶会叫他“阿仔”,可见喻文州这一下厨,把老太太哄得乐坏了。

黄少天往桌上看了看,三荤两素五个菜,有虾有鱼,摆盘都很像样,有一道凉菜是用橙子和柠檬做的,看一眼嘴里就酸出了口水。

“这道是甜点,看起来有点酸,其实不会。”喻文州也走了进来,对祖孙二人说道。

黄少天挑了挑眉毛:这人怎么净会瞎猜别人在想什么。

他没理会喻文州,跪在椅子上左摇右晃,摇得椅子敲着地板咔咔响,他问老太太:“我爹人呢?他不回来吃饭啊?这么多菜,我们三个人哪里吃得完。”

他其实闻到香气就饿了,此时还没开饭,只能面露不屑又一面吞着口水。忽然又想起自己明明反省过了,不应该老是拿针尖对着喻文州,又不是真跟他有仇。于是他笑了笑:“你还会做饭啊?”

喻文州没回答,倒是老太太乐呵呵地说:“你这仔,快坐好,晃得我眼晕。文州今天非说要给我们做饭,你爹临时被叫去公司了,他没口福,我们先吃。”

喻文州理了理袖子,在黄老太太身侧隔了一个的位子坐下,他也笑眯眯的:“做鱼的酱料我是从花都带来的,自家师傅腌的,奶奶试试,看能不能吃得习惯。”

三个人都在笑,可笑的情绪不怎么相同,黄少天觉得喻文州就快把“献殷勤”三个字挂在脸上了。他鼓起脸望着盘子,等奶奶动了第一筷子,飞快地夹了一口鱼。

“好味,鱼好味,虾也好味。文州手艺好,不像个做少爷的。”黄老太太赞不绝口。

即使是黄少天也不能反驳,虽然比不得他家华南第一厨,但也很像样了,不比外面餐馆味道差。

他尤其喜欢那道橙子做的甜食,不知道加了什么果酱,甜而清爽,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盘。

黄家人没有上饭桌不说话的规矩,于是黄少天挨个点评了一番,不吝称赞,也提出问题:“鱼稍微咸了一点,味道是好,不过自从杨医生说奶奶血压高,我家吃饭基本上比较口淡啦。”

喻文州放下筷子点点头:“我应该问清楚的,记下了。”他微笑了一下又道:“橙子里的果酱是法兰西产的,既然少天喜欢,我稍后放两罐去厨房。”

他这做作劲黄少天都要给他跪了,谁家还没有洋货了是怎么的,黄少爷瑞士表就好几块呢!

忽然想起自家老爹说过,他家这个女婿好像是留过洋的。心里大叫不好,果然听奶奶跟喻文州聊起了法国留学的事。

奶奶说:“少天以后也是要送出去的,那么大个人了,还像孩子似的,出去吃点洋墨水长长心。”

黄少天知道奶奶和父亲迟早要把自己送出国。蓝雨义塾名义上是中学加大学教育,实际上师资水平和教学能力达不到大学教育的程度,是他爹和教育局局长关系好才领了块牌子,稍微了解一点的就知道不靠谱。黄家不可能让儿子在本地就把书念完了。

他也不是不愿意出去,他心是野的,早就想自由了,只是脑后有根反筋,不想乖乖走他父亲给他铺的路罢了。

黄老太太对黄少天道:“学业上有不明白的事,你多问问文州,我一早就听说了,文州学问很大的。”

黄少天嘟囔着:“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没什么要问的。”

喻文州笑了笑:“教学相长,没关系,少天可以随时找我”。

黄少天吱嘎吱嘎地嚼着橙子,看他装腔作势就浑身不舒服,又忘记要平常心了。

 

夜里下过雨,次日是个云多的阴天。

黄少天正准备出门去找同学打球,就被他老爹叫住了。

黄老爷摸了摸唇上的两冉胡子,咳嗽了两声说:“少天,你开车出发,带文州去船厂看看。”

“啊?不是吧爹!”黄少天张了张嘴:“我都和人约好打球了,您让他自己去不行吗?船厂那么远,来回要一整天了。”

黄老爷瞪着眼睛:“打球重要还是自家厂重要啊?”

黄少天心里大喊:“当然是守信更重要啊!”面对父权威压,却不敢说出来,气得冒烟。

喻文州从楼梯上走下来:“父亲,既然少天有事,我自己去吧。”

黄少天还没来得及点头捣蒜,就听黄老爷朗声道:“你不熟悉路,而且少天也很长时间没去过船厂了,也该去看看了。”他拍了拍黄少天的手臂,黄少天明白了,他爹是不想喻文州那么快专权,所以自己要去当个作陪太子。

这下不去都不成了。

黄少天郁闷地站在鞋房门口脱了运动鞋,换上皮鞋,从郑管家手里接过车钥匙,埋头往院子里走。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一回头,啪一下子拍在一个人身上,额头撞到人下巴上了。

哎哟喂,痛到飞起!

黄少天揉着额角对郑管家说:“郑叔,从船厂回来肯定都晚上了,记得给我留门啊。上次回来就把我关在门外了,叫个门喉咙都叫破了。”

郑管家立马应声:“好的好的,少爷姑爷路上小心。”

黄少天扭头看了一眼刚刚被自己撞到的喻文州,对方下巴显见被撞红了,不揉不捂不叫疼。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喻文州皮肤很白,下巴也很干净,胡茬都没有一根,撞红的那块显得出奇的明晰,看起来都下牙疼。

“刚没留神,对不起啊。”黄少天自觉很勇于承认错误。

鬼使神差的,也许是由于心情不好想捉弄一下,也可能是因为喻文州被撞之后呆呆的反应和他平时人模狗样的形象大相径庭,黄少天伸手摁了摁喻文州的下巴。

喻文州捉住他的手挡下去,又轻轻放开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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